第73章 左归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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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地黄将竹简在案几上徐徐展开，黄铜香炉里升起一缕青烟。同仁堂药柜深处的会诊室里，八位药材化作人形围坐一堂。

"今日会诊的妇人，舌红少苔，脉细数而虚。"他嗓音沉稳如陈年窖藏的酒，"显是肾阴亏损，虚火上炎。"案头烛火在他银线暗纹的玄色衣襟上跳动，那是经九蒸九晒沉淀出的暗金色泽。

山药将青瓷茶盏往前推了推，袖口露出霜色里衬："既如此，当以滋阴填精为本。"她说话时总带着三分笑意，发间玉簪坠着的珍珠流苏轻晃，让人想起她药性中那份甘平的温和。

"且慢。"山茱萸忽然按住茶盏，指尖泛着淡淡酸涩气息。这位总是一丝不苟束着高冠的文士，连袖口褶皱都理得笔直："阴虚则精关不固，须得酸收之品固摄真元。"他案前砚台里新磨的墨汁，恰似他擅长的涩精止遗之效。

角落里忽然响起清脆的玉珏相击声。枸杞子斜倚湘妃竹榻，绛红裙裾流泻而下："诸位怎的忘了滋补肝肾的要义？"她捻起一枚鲜红欲滴的果实，"我这枸杞明目之功，最宜调理目眩耳鸣之症。"

菟丝子默默将鎏金手炉递给熟地黄。这位素衣女子发间永远缀着淡黄花穗，正如她缠绕他药的特性："阴阳本应互根，妾身虽善补阳，却要与诸君滋阴之品相得益彰。"她说话时眼波流转，恰似藤蔓攀援时的温柔缱绻。

忽然有清越钟声自梁上传来。鹿角胶白衣胜雪，手握玉骨折扇踏入中庭，身后跟着玄衣的龟板胶。这对异母兄弟总带着雪山与深潭的气息。"阳中求阴方为至道。"鹿角胶扇骨敲在掌心，"我那温补精髓之效..."

"且需我这育阴潜阳之功调和。"龟板胶截断兄长的话，腰间墨玉禁步纹丝不动。两人对视时，空气中浮动着胶类药材特有的沉香气。

熟地黄抬手止住众人议论，袖间飘出经年炮制的醇香："川牛膝，你怎么看？"角落里抱剑而立的青年猛然抬头，眼中精光如他引血下行的药性般凌厉："诸药上浮，当需一味引经报使。"剑鞘上的云纹在烛火中明灭，"直引至下焦，方成闭环。"

烛花哔剥一声，熟地黄在竹简上落下最后一笔。八道气息在宣纸上交织成方，宛如星河落入砚台。子时的更鼓从遥远的前堂传来，药材们的身影渐渐淡去，只余药香在格斗柜间流转。

寅时的月光透过雕花木窗，在熟地黄衣襟上投下龟背纹。他立于会诊室中央，指尖悬着方才写就的药方。宣纸上的墨字突然浮空而起，化作八颗星辰环绕众人，每颗星子都映着药材本体的光泽。

"诸君，该上路了。"熟地黄广袖轻扬，星辰顿时化作八盏琉璃宫灯。山药挽起月白云锦披风，山茱萸的酸涩气息已在空中划出经络走向。众人身影渐淡，循着患者服药的时辰，遁入太阴肺经的起始穴。

枸杞子的绛红裙裾最先染上寅时霜露。她悬在中府穴的云门之上，指尖捻碎红玉髓般的果实："肝开窍于目，且让我在此布下第一道关。"星芒般的红雾渗入皮毛，将沿途干燥的肌理染出淡淡水色。

卯时破晓，药队行至少阴肾经。山茱萸的青铜冠冕忽然震动，前方涌泉穴内阴液稀薄如漏卮。"精关在此溃散！"他振袖抛出九粒朱红山萸肉，酸涩药气立即结成罗网。龟板胶解下腰间墨玉禁步投入穴中，沉潭般的气息瞬间稳固了摇摇欲坠的精室。

辰时的阳光灼痛药队衣角。熟地黄忽然驻足，眼前太溪穴中虚火肆虐，赤色蛟龙翻腾不休。"此乃阴不制阳之相。"鹿角胶的折扇展开冰裂纹，雪山气息却只逼退蛟龙三分。菟丝子忽然将发间花穗抛向龟板胶："借君沉潜之力。"淡黄花穗裹着墨玉气息沉入穴海，躁动的蛟龙终于化作温泉。

山药在足三里处展开云锦披风，甘淡药香如春霖遍洒。她将披风浸入脾经气血，原本枯槁的肌肉纹理竟生出新芽。"后天之本得养，方能运化诸药。"她说话时发间珍珠已化作甘露，点点滴滴渗入三焦。

日昳时分，川牛膝的剑锋劈开最后一道玄关。任督二脉交汇处浊气翻涌，他反手将长剑插入会阴："血海在此，诸药归位！"剑身云纹暴涨，八盏琉璃宫灯应声落入奇经八脉。熟地黄的玄色衣襟浸透地黄汁液，漆黑中泛出金髓光华，将散落的药力尽数收归肾俞。

戌时的梆子声里，患者枕上潮汗渐收。同仁堂药柜中，八味药材的本体微微发烫。熟地黄端坐格斗柜最高处，衣角还沾着未褪尽的地黄黏液。龟鹿二胶在月光下弈棋，黑白棋子落定时仍带着阴阳交泰的余韵。

卯时晨光漫过青砖地时，抓药学徒发现川牛膝的药材格外油润，仿佛浸过五更霜露。而昨夜会诊的案几上，半盏冷茶里漂着枚鲜红的枸杞子，正随着晨风在碗沿轻轻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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