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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便终于迎来除夕。
阖府上下一扫往日的清寂，处处张灯结彩，一些尚且年纪小的丫头们团簇在一起，悄悄分享着集市上买来的焦牙饴。
林栩素来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特意吩咐竹苓和秦嬷嬷给别院各处的仆役下人们都赏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她对过年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期盼，往年少女时期种种调皮事迹反而数不胜数，有一年她从林府后院一棵杨树上摔下来，更是摔掉了两颗牙，还被林甫数落到掉了好些眼泪。如今想想，都是令人忍俊不禁的孩童旧事，亦已恍如隔世。
而今岁唯一令她翘首以盼的，便是年初五回林府探亲一事了。这样想着，连席间用膳时她也不禁满面笑意。
大年夜的宴席丰盛热闹，满桌佳肴琳琅满目，菜香四溢，酒意微醺。林栩坐在席间，偶尔低头与身旁的下人低声交谈，偶尔抬头看向主座的窦怀生。
年近四旬而碌碌无为半生的窦怀生如今终于升任四品吏部侍郎，算得上朝中掌握实权的臣子。
她看着窦怀生红光满面，脸上有压抑不住的喜气，愈发觉得反胃。于是便匆忙拿起茶盏，连连喝了几杯。
心绪又轻轻飘至了过几日的情形——她想着林府的熟悉庭院，父亲的和蔼面庞，高宥仪亲切的笑颜，便觉得抒解许多，总要好过眼下对着一桌子人演戏。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愈发热烈。窦言洵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偶尔也会举杯与旁人致意，却未曾对她多看一眼。
她心底微微一笑，不以为意，自顾自享受着这片刻的欢愉，放下了那些平日里的小心翼翼，轻松自在地聊笑其间。
窦怀生清了清嗓子，放下酒杯，向席上众人说道：
“值此新春佳节之际，亦是新希望的开端，各位都在为家族操劳辛苦，我也甚感欣慰。今年窦家喜事频发，更是接连迎来了两位儿媳。窦家一夜之间已然壮大，绝非往日可比，尔等定要珍惜眼前，更加图强奋进。如今林窦两家喜结连理，林右丞待我有当年知遇之恩，而栩儿更是事事妥帖，谨慎小心，实为府内众人的榜样，亦是我们窦家之幸。”
林栩顿时有些讶然，没想到窦怀生会在今日如此隆重的节日席间点名夸赞她，更没想到窦怀生会当着众人面前赞扬昔日父亲的提携。
她一时怔忪，，却也连忙起身，微微欠身致礼：“承蒙父亲厚爱，栩儿往后自当竭尽所能，不敢有丝毫懈怠。”
面色恭谨目光微垂，但心底憎恶与汹涌的恨意翻涌不休，好在脸上始终掩饰得滴水不漏。
窦怀生抬手一笑道：“栩儿有心了。你嫁入窦家以来，安分持家，待人接物一向妥当，我自然心里也是多有感念。”
他说话的口气温和，眼中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似乎真是对她这个儿媳疼爱有加。
林栩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冷意，脸上带着温顺的笑意，继续奉承道：
“还要多谢父亲自儿媳进门以来的照顾。也多谢您顾及昔日情分对栩儿和夫君的诸多照拂。”
她说得恭敬而真诚，似是将一切感激之情都倾注于言语之中，唯有自己心里明白，这话里含着多少针锋暗刺。
窦怀生笑容不减，似乎并未察觉她言语中的微妙意味，轻轻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道：
“当年林右丞待我对我恩重如山，提携之恩没齿难忘。林府又一向家风淳厚，栩儿嫁入我窦家，我便当你是我亲生晚辈一般。只盼你日后在家中安稳，便是对林右丞与窦家最大的回报了。”
林栩低眉顺眼地应道：“是，父亲所言极是，儿媳谨记在心。”
她指尖微微收紧，隐忍着内心翻涌的怨愤，表面上却依旧不敢露丝毫破绽。
这世间最难消解的恨意，大抵便是对那些表面慈悲、内里冷酷之人了。
窦贞今日心情则十分愉悦，一袭暗红色妆花小袄愈发衬得眉目莹润，她坐在林栩左侧，见窦怀生提及林家，便轻轻挽住林栩的手，柔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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