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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洛阳紫薇城迎仙宫集仙殿
“啪！”一声，一个卷秩摔在了地上，鲜亮的府绸被撒开了来，绿衣半臂的宫娥们立即就跪了下来，单薄的身子不停哆嗦，牙齿战战。
“都是一群废物，这等阿谀之词也敢来污朕的眼？”一个低沉的女声自金丝龙纹御榻上传了过来，“传春官侍郎。”
“是哪个不长眼的畜生污了皇上的眼？”还未来得及通传，一道朱红绫罗的身影便踏着无限春光款款而来。
他弯身将那卷秩拾了起来，仔仔细细看了，冠玉绝伦的脸庞闪现一丝笑意，这是个眉目青翠的美男子，面若敷粉，唇若涂朱，双眸含春，眼尾微微上调，一颦一笑都带着无限魅惑。再看他的身段颀长，隐没在宽袍大袖中，风度翩然，每走一步都似踏云骑鹤，仙气卓然。
这便是那位享誉大周的那位莲花似六郎的张宗昌了，果真是个旷古烁今的美男子。
“咦，这倒是写得一手好字，还是皇上最喜欢的铁画银钩，”他将卷秩捧在手上，走近龙榻，就跪坐在丹阶上，仰头以承天颜，“我看这畜生还是真的对圣上上了心的，否则也不会处处都能投其所好了。”
御榻上的皇帝，大周朝的女皇帝武周氏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眸，寒光乍现，一瞬而逝。
可就这一眼，跪在丹阶上的张六郎已然知道，这位不长眼的青龙宫的上书道人必然活不过明日。
自从数年前明堂失火，皇上设计乱棍打死了宠臣薛怀，麟趾寺的那群女尼全都处死了，韦什邡那骗人的老道也上吊死了，陛下对这一套惯会哄骗人的老道尼僧越来越不耐烦。
这青龙宫的宫主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敢又把那套长生不老的仙术搬出来哄骗皇上。
武周氏年已花甲，可那高高的御冠束起的竟无一根银丝，光洁的脸盘也无一根皱纹。她方额广颐，龙睛凤颈，睇视间自有一股天生的威严。可此时，她望向丹阶上那张六郎的眼神，却是无比松弛的。
她向张宗昌伸出涂满寇丹的手，手背的肌肤有些微微松弛，流泄出一丝老态来。
“皇上，”大掌立即覆上了她的手，张六郎笑得如临春风，“生气恐伤圣体，要不我给圣上献上一曲？”说着，便要拿出挂在身侧的玉箫。
“不听了，”武周氏心烦气闷，“只是想问问六郎，朕是真的老了吗？”
“这是什么气话？”张六郎面露惊恐，一脸不可思议地天真睇视，“这是今儿早上侍女没有拿铜镜给圣上照吗？圣上面若桃花，色如朝霞，六宫之中谁能堪比？”
“你就是嘴甜。”武周氏亲昵地捏了捏张六郎的脸颊，神色总算轻松下来。
“臣这是一片赤子之心，哪里有半句虚言，咱们不是说好的，要永远厮守一块儿吗？”
“若朕有个万一？”武周氏的一双眼眸炯炯，没有放过宠臣的一丝一毫表情。
“那我自然随陛下而去的，否则怎能全了这厮守之心呢。”张六郎没有一点地犹豫，置生死于度外的表态几乎是振聋发聩了。
武周氏这才满意了，惬意地点了点头。
“只要有六郎珠玉在侧，朕就无憾了，那些什么骗人的方士，朕不打算应酬了。婉儿替朕拟旨，这青龙宫的宫主，阿谀罔上，赐他驾鹤西去吧。”
一个宫装丽人应了声诺，便匆匆下去了。
她是武周氏身边的女官林婉儿，因家族蒙难落入宫中掖庭为宫婢，因文采出众被擢为宫中制诰经年，是武周氏身边得意之人。
张六郎的视线短暂地追随那林婉儿出去的身影，也不过是一须臾之间。
“怎么，舍不得了？”武周氏的眼神微冷，看向自己的男宠，“朕黥了她的面，是警告她不可对你存有觊觎之心，而不是让你对她怜香惜玉的！”
张六郎内心一阵慌乱，但是面上还是云淡风轻，高雅脱俗的，“圣上哪里的话，一个罪臣之女，又怎能让我放在心上？不过是不想与圣上在一起的时光，被人给生生啕唠了。”
武周氏闭上眼睛，似是乏了，也不想多理会自己的男宠。
她一生跌宕，从刀口中舔血而来，一步一步成为了有史以来唯一的女皇帝，靠的不是别人的阿谀奉承，也不是几句甜言蜜语。
她比谁都清除，她已老迈，这些青春年少的少年郎，都是花朵一般的年岁，若不是为了无上的权柄功勋，谁会耐烦陪在她一个老妪的身边呢？
难道还是为了真心？
那是最可笑的词汇，她从十四岁入宫，到了太宗皇上身边起，就已经不信了。
可她还是愿意被骗的，只不过是贪看他们韶光正好的容颜，那是她已然逝去的青春，她失而永不复得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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